郑州龙湖一中

有那样一抹色彩

作者:余春柯

俯仰之间光景老,岁岁年年草自碧。生命里住过绿满枝桠的昨天,也住过一抹瘦绿的今朝。

前半生,我活得与“安稳”无缘,或许能配得上“艰辛”二字。酷爱折腾的我从农村包围城市,又从小城出走,再从西安南下广州,又从广州北上郑州,丢盔弃甲,搬家数次,也仍然与梦想相隔千里。偌大的城市,我蚂蚁一样地忙碌着,来不及无聊,但总觉无趣。一对女儿寄养老家,身边冷清,甚至于有些苦索。于是就养了许多花草淘点乐趣,以慰平生。有从花市买来的,有从老家带来的,有从网上购来的,还有从同事家折枝插扦养活的。时间久了,竟然有30多盆,摆满了整个大阳台,十分热闹。平日里下班回来,剪枝浇水,看着嫩叶初生,花苞初绽,欢喜顿生。至于花残成枯,葬之于土,完成轮回,也别有兴味。或逢月明星稀,清风徐来,花影婆娑,果然珊珊可爱,自是人间清福。

去年,孩子来随我上学,为接送方便,我就在孩子学校附近租下一套房子。生平最怕搬家,但搬家还是在所难免,尤其还有这么多凡花俗草,很是费事。果不其然,花草们就装满了一面包车。婆婆十分不解,说:“房子是租来的,种花干什么?搬来搬去,你就不怕折腾?”

“那也不能旱死它们吧。”我说,“图个好看就值了。”

心里想,房子是租人家的,可日子是自己的啊!日出日落的一天虽然平凡至极,但却是上苍配给自己专属独享的。江湖风大,人生本苦,舒适一点,愉悦一点,也是赚了一点。于是,花品逐渐增多,欣欣此生意,自尔为佳节。阳台上不再是绿萝、多肉、吊兰、碧玉、芦荟这些标配植物,金枝玉叶、兰花、碗莲、水仙、郁金香、长寿花等等我都尝试着去养。自笑生活如一件破衣,还好有各色花朵来缝补。有时会网购一些花肥、花盆、花籽,进行试种,但大多以失败而告终。有时被街上卖花者蒙骗,以名花买回来,谁知啥也不是。还好我不仅笨,而且傻,依然侍弄着花草数晨昏。

日子并不就此稳定下来,突然发现阳台上一盆嫩绿油亮的三七被啃了个精光,芦荟根部冒出的一群小芽也消失了,绿萝的藤蔓也被截断了,唯余那仙人球安然无恙。花土也被翻整过,洒的哪里都是。原来,这里被老鼠们光顾了。老鼠已经把草们当成了高级维生素进补。我忍无可忍,决定再次搬家。找房子不是很难,很快我就在附近找到了一处,但是搬家却不容易。一家老小的物品打包,挪走,归置,屋里屋外,楼上楼下,白昼黑夜,一个人干完所有的活,一周下来,已经累到变形。搬家后花草们很快就恢复了生机,在温暖的阳台上肆意拔节吐芳,悠然看着那个贪心的女人如何一心几用,洗衣时必定拖地、整理房间,同时还要腾出耳朵听讲座,吃个早餐也要搭配一段英语听力;看那个操劳的女人如何一早爬起给孩子们做饭,留在保温盒里后,再一路飞奔去乘校车;看那个用功的女人如何在孩子睡觉后深夜备课和读书,插图画画给孩子们留言;甚至看那个性直人憨、情商走低的女人如何在深夜默默啜泣,天明依然走路带风:她撑不了苍穹,笑傲不了江湖,躲不过普世盛行的中年危机,却只是一个想带孩子看不一样的精彩的母亲。

暑假里,特别要好的同事小妹家装修房子,看到了我养了这么多花草,央求我把花草借给他们一段时间,去她家做一阵子安全卫士,把甲醛除去再还回来。看着她隆起的孕肚,我一口应允,这下英雄总算有了用武之地,也算养兵千日,用兵一时。花草们该扬眉吐气了。

不料,这样一去,自此便是永别。我因为工作缘故,再次搬家到了另一校区附近,便把花草无偿赠与了同事。而同事又因为回老家度半年产假,因托付不当,花草们竟然一一阵亡。得知噩耗,我不好再说其他,只是觉得欠花草们厚重的人情。自己辗转不定连养个花草都不配。连花草都保护不了,真是无用。

三十几盆花草,如今只剩下一盆,还是搬家公司遗落在屋里被我捡回来的。这只不过是一种叫不出名字的草,不会开花,只会拖着藤蔓攀爬度日。当初,在老家,我看它长势养眼,就截断数枝,装在湿润的矿泉水瓶里,辗转数百里,带它们到郑州安营扎寨的。它果然活得妥妥的,不料不久就遭遇鼠灾,鼠口逃生后,又遭虫害,再险遭遗弃,再又被我遗忘在阳台上,差点旱死。其境遇之艰难,命运之不可捉摸,前途之不可自控,可谓卑微之至。可它仍是做好自己的事情,竭尽全力生长。

青史几番春梦,红尘多少奇才,世相斑驳,人心浮躁,全不像这一抹瘦绿。中年危机的旗帜被高高举起后,90后已叫嚣着开始秃顶,00后标榜着佛系青年,与此同时,老一辈已驻场卡拉ok歌厅,第一批中年少女已经诞生。几乎人人自投罗网,难得有人不随波逐流,荠荷为衣兮芙蓉为裳,耐着性子读书做学问,独钓寒江雪。压力危机感爆棚的新时代各路豪杰,谁都不可以随便停下来,如果不努力生长,那个年龄段都有危机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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